竹子給人溫潤、韌性的感覺。在藝術家手中傳遞了更多的訊息。王文志和林舜龍兩位來自台灣的藝術家,不約而同以竹編作品在2019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發光,贏得讚許。
行前就對小豆島的「大」和藝術品的「多」,該如何在有限時間內走完行程傷腦筋、對著島上密密麻麻的公車時刻表發呆。來到了島上,連夜開始沒完沒了的風雨,著實讓人發愁。甚至一度還動了提早結束行程的念頭。
(一日券的正反面)
雖說為了搶時間,提早一晚入住小豆島,以便第二天趕早活動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清早海濱散步、踏上退潮露出的「天使之路」計畫當然泡湯;接下來的路線必須全部重新來過。先買他一張公車一日券再說,這天一定用得到。
原先擔心去不了山上看台灣藝術家王文志的作品,拜公車時刻配合之賜,這會兒成了首選。管它風吹雨打,狼狽至極,還是在開展時刻之前就到達山區現場。
下了公車,沿著公路走,沒有多久,山谷下的「小豆島之戀」出現了。
三年一次的瀨戶內國際藝術祭自從2010年推出以來,今年是第四屆。王文志連續獲邀參展。他選定在同一個地點逐屆推出「小豆島之家」、「小豆島之光」、「橄欖之夢」。 依然是以當地的竹子為素材,和當地居民共同完成。對藝術家來說是極大的挑戰。
這次的「小豆島之戀」靈感來自當地名曲「橄欖之歌」,描述少女對戀人的愛與對小豆島的思念,就像創作者的心境。前後十年,小豆島已是王文志第二個家鄉,他要藉作品表達他對過去作品的記憶和對小豆島的感謝。
作品以三個空間;玄關、冥想空間與開放表演空間組成,呈現傳統竹材編織的美感,希望每位到訪者都能用「心」感受。
踏上斜坡道開始,我們就進入了竹的世界,眼前所見、腳上所踏、伸手所觸,全是竹子,在不同粗細、長短、形狀、編織的竹子包圍中,感受藝術家的用心、以及想像大夥兒共同在此砍竹子、削竹子、綑綁竹子時發出的笑語聲。就是用這個方法,王文志讓鄰近兩個不太搭理的村民,有志一同完成一件一件的成品,同時期待下次的再相見。
中間的穹頂用粗大竹子撐起,如網狀編織的幕幃,透著點點光點,有如繁星滿天。
地板用結實圓竹一根挨一根,形成簡明的圖案。中間刻意擺上的石塊,益增氛圍。到訪者或坐或躺,沒有限制,你可以在其中發呆、冥想,聞那竹子香。
透過窗子,可以瞧見周遭的梯田、山景,一幅幅田野風光入眼簾。
水滴似的氣窗,讓穹頂更多變化。觀察竹編的細節,有各種不同的面貌、姿態,彷彿音符在跳躍,共譜「小豆島之戀」。
來到建物外部,回過頭來欣賞,不對稱的造型、似隨意又有規則。底部紮實的屏風般的編織,讓人瞠目。
一個作品表現了竹編的各種可能性和竹藝之美。雨後的竹子,濕潤、暗沉,別有韻味。
「我希望創作出由土地自然生長出來的作品,由土地與群眾的關係出發,建構出臨時、儀式或劇場式的作品。」王文志讓竹編從生活進入藝術,又從藝術回到生活,為人們編織出無盡的夢想國度。
離開山區,盤算下一步該如何走。此時,雨勢稍歇,但傳來直島和犬島之間船班取消的消息,會影響到我們返回高松行程嗎?幾個人商量決定再看看吧。先往公車轉乘中心再說。也是中午時分,解決民生問題是大事。我們三人巧遇台北前來的女孩、於是結伴而行。年輕人憑著手機地圖帶著我們穿小弄、走窄巷。
曲曲折折來到一沒有開門的麵線專賣店。敲開了門,表明想吃東西,老闆爽快答應提供麵線。
老天眷顧,我們「闖到」一間50年的老店。老闆是第三代傳人。在佈置簡明舒適的房間,認真的說明在當地享有盛名的麵線製作過程,一絲不苟。講解完畢,他太太也煮好了麵線。一碗冷麵,沾醬汁吃;一碗熱食,浸在精心熬製的高湯中食用。果然,滑順入口,香甜好吃。重點是,面對我們不速之客,所有這些算是「見學」,免費!
揮別小豆島必吃的麵線,轉往必訪的橄欖公園。原來,小豆島緯度同地中海,氣候適宜,是日本最早引進橄欖種植而且成功生根的地方。一座精緻的紀念館,介紹橄欖在日本繁殖的故事。
一座希臘女神迎接所有的訪客。
當然,製作橄欖葉頭圈、販售紀念品是少不了的。一角還擺了好多掃帚,原來著名動畫片「魔女宅急便」的真人版若干場景是在這裡取鏡,電影拍完,一些道具、場景便長期展出深受歡迎,尤其魔女騎著掃帚飛翔成了園中最常見的畫面。
紀念館位於山丘之巔,居高臨下,整個海灣在腳下,風景秀麗。此時,雲層漸開,偶爾露出一些藍天。
一座希臘式風車矗立眼前。更是打卡拍照的熱門點。也是橄欖園的地標。面對滿山遍野鬱鬱蒼蒼的橄欖樹,一時真有不知身置何處之感。
此時距離預定搭船的時間還早,小豆島面積超乎想像的大,各個藝術品分散全島各地,如何取捨,很難。搭乘公車固然方便,但是銜接的好不是那麼容易。於是,「去大部,看另位台灣藝術家林舜龍的作品吧」。
事情就有那麼巧,一路換車相當順利,坐上往大部的公車時,著實鬆了口氣。更令人興奮的是,雨過天青,太陽出來了。陽光灑進公車,遠處海水閃閃發光,好美。
抵達目的地時,雖然已經4:45,天邊因為雨後乍晴,射出的光線格外迷人。從海邊走向目的物時,一位女童立在海中,那個景象,彷如凌波女娃步上海岸,令人震懾。
(圖片為林舜龍提供)
林舜龍在上一屆藝術祭時,曾在同一地點展出「跨越國境。潮」作品。196個世界的孩子,用當地的海沙、黑糖、糯米粉等天然素材塑成,隨著時間漸漸溶於海潮中,回到他們自己的故鄉。
(圖片為林舜龍提供)
三年後,這一屆,他打造一個不會消失的銅鑄孩子,附著海的祝福,從海平線的彼岸走了回來,佇足在潮間帶的一塊礁岩上,望著三年前誕生的岸邊,隨著潮起潮落,忽隱忽現。
堤防內, 數千支的竹子,建構一團圓滾滾柔軟的海生物,層層堆疊放射狀的造型,如海膽,如海葵,匍伏在廣場上。無數的觸鬚隨風搖曳,伸向天空也伸向海中,如似召喚世界的小孩。蠕動的巨大身軀,亦如一陣陣的浪波。
陰錯陽差,我是從出口處走進「海生物」的內部,彷如上岸的孩子登岸尋找同伴。這天因為漲潮關係,銅鑄孩子被海水淹沒,工作人員一再強調介紹孩子站立的位置,聲聲「殘念」。
繼續往前走,踏進一個好大的敞闊空間,一條條纖細的竹片條,在空間的壁體上編織成柔軟的樣態,如母腹中的子宮;粗麻繩由頂部垂下,可讓人們擺盪,如回原生地,自由自在遨遊宇宙海。
(此為合成圖)
再通過正前方的窄門,踏上向海延伸的竹平台,在放射竹條的簇擁中,迎向大海,等候佇立在海中的世界小孩的歸來。
(遊客可在扇形紙面上寫下祝福送給世界的孩子)
平台下方傳來陣陣聲響,循著聲音沿著兩側竹梯斜坡往下走,掛滿竹風鈴的下方空間,是臺灣的學童們製作的竹筒風鈴,在風中、在遊客撥弄撞擊中發出聲響,捎來遙遠的祝福。
(作品入口處)
繞著這個生物「波」走一圈,數以千計、張牙舞爪的觸鬚,恣意的伸向空中,牠不僅是大海的表情,也是大海的訊息,透過一波又一波,傳遞著來自遠方與近咫、來自遠古與未來的叮嚀!
(照片林舜龍提供)
據林舜龍表示,夜晚時分,大海怪「波」的肚腹中,會發散暖光,透過竹子縫隙延伸至竹梢,將「波」轉化成一顆金色的卵蛋,在漸明漸暗呼吸般的光暈中,新的生命氣息孕育著,迎接在海的彼岸,世界孩子們的重生!(作品本身將於藝術祭結束後於12月拆除)
(左起:陳景怡、高惠宇、余思宙)
懷著滿心的感動,揮別「波」、揮別大部海邊。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瀨戶內海中的小豆島,站在北邊的海岸上,分享一位藝術家的心聲,為小豆島行畫上完美的句點。
順利坐上返程的公車前往港口,按照預定計畫返回高松。回想今天知取捨、不貪心,只看台灣藝術家作品,放棄其他藝術品的決定而慶幸時,抬頭看車窗外的山巔,一座碩大的菩薩像俯視著我們,真是托天庇祐,阿彌陀佛。